永龜堂的晨露墜在紫菀花瓣上,像無數個小太陽。阿碗蹲在老槐樹下,看著破碗里的根須往火星培育園寄來的沙盤里鉆——沙盤里的紅土堆成小小的山,山頂插著面微型旗幟,旗面繡著“龜”字,是阿禾用火星布料縫的。
“根須說,火星的共生花結果了。”阿碗把臉頰貼在破碗上,根須傳來輕微的震顫,像在點頭,“結的果子和歸墟海溝的珍珠一個亮。”
沈硯端著新熬的蜜粥從廚房出來,粥香漫過院子時,沙盤里的紅土突然動了動,鉆出三兩根赤紅色的須,與破碗里的紫根須纏成個結。“三百年前,初代堂主在蜜罐底刻星圖,說‘當三界根須在蜜香里打結,就是永龜堂真正團圓的日子’。”他舀起一勺粥,蜜色的粥液里浮著顆谷粒大的種子,“這是南極冰原的溫核種結的籽,你看,殼上的龜字沾了蜜,更亮了。”
石煞正用黑煞盟的秘術處理槐樹干上的舊傷——上次寒噬蟲的寒氣凍裂的紋。他指尖纏著根須,每撫過一道裂痕,根須就滲出點淡金色的液,是用暖魂石粉末調的,“我爹說,當年玄門的青玄道長就是用這法子,讓南極冰縫里的根須熬過了極夜。”
阿木的鐵鉗在陽光下泛著光,鉗口的“龜”字刻痕里,嵌著片火星共生花的花瓣。“昨天給鐵鉗上油時,花瓣突然化了,”少年舉著鐵鉗轉圈,根須順著鉗柄往上爬,在頂端開出朵迷你紫菀,“根須說,這叫‘萬物相銜’,就像糖葫蘆串兒,把所有好東西都串在一起。”霧隱山的裂隙在子夜泛出暗綠色的光,像道未愈合的傷疤。守在裂隙旁的黑煞盟弟子撞開永龜堂的門時,盔甲上還沾著黏液——是“腐根獸”的分泌物,這怪物三百年前被玄門封印在裂隙深處,以啃食根須的記憶為生,此刻封印松動,獸吼震得山搖。
“它把魔界的根須拖進裂隙了!”弟子的聲音帶著哭腔,手里的令牌刻著半朵紫菀,是石煞統一黑煞盟后新制的,“獸口吐的黑霧里,有魔族孩童的哭聲,像被根須纏住的魂……”
阿碗的破碗突然劇烈晃動,里面的根須纏成一團,托著溫核種的籽往門外沖。“根須讓去裂隙!”孩子抓起破碗就跑,胸口的“龜”字印記燙得像塊小烙鐵,“它說腐根獸怕‘團圓氣’!”
眾人趕到裂隙時,腐根獸正把魔界的黑根須往嘴里塞。那怪物約莫十丈高,身軀像團流動的泥,每吞一口根須,身上就多出些眼睛,眼珠是被吞噬的根須記憶凝結的——有魔族母親給幼崽編根須搖籃的畫面,有歸墟海溝守燈人擦拭船骸的剪影,甚至有阿碗小時候抱著破碗睡覺的樣子。
“它在吃記憶!”阿禾舉著熾陽燈照過去,燈光落在獸身上,那些眼睛突然流出血淚,“火星的根須說,這獸是玄門用被遺棄的記憶煉的,越吃記憶越龐大,只有讓它看見‘被記住的溫暖’,才能化解。”
石煞突然扯開衣襟,心口的暖魂石發出紅光,根須從石縫里涌出來,在半空拼出青玄與黑煞盟少主分食米糕的畫面——是他用秘術從暖魂石里逼出的記憶,“你看!不是所有記憶都是苦的!”
腐根獸的嘶吼突然變調,身上的眼睛開始閃爍,有些眼珠里的畫面變了:被吞噬的魔族根須記憶里,出現了永龜堂的紫菀;歸墟海溝的記憶里,多了火星共生花的影子;連阿碗的破碗記憶旁,都多了黑煞盟的皮襖和玄門的道袍。“它在猶豫!”沈硯將蜜罐里的星圖拓在地上,紫菀根須順著圖紋爬行,在裂隙周圍織成巨大的網。“快把三界的種子放進網眼!”
阿碗把溫核種的籽扔進南極冰原對應的網眼,籽殼裂開,冒出團白霧,瞬間凍結成冰棱,棱面映出所有守護過根須的人臉;阿禾將火星共生花的果核放進星軌位置,果核炸開,赤紅色的根須如流星般劃過網面,點亮了所有“龜”字;石煞捧著暖魂石碎片,嵌入魔界裂隙對應的節點,黑根須突然從裂隙里噴涌而出,與紫網交織,發出青銅鐘般的鳴響。
腐根獸身上的眼睛突然同時亮起,所有記憶畫面開始重疊:南極冰原的根須纏著玄門玉佩,歸墟海溝的貝殼里藏著黑煞盟的令牌,火星的沙堆上擺著永龜堂的破碗——最后,所有畫面都融進一個場景:老槐樹下,不同膚色、不同族類的人圍著破碗分食米糕,根須從每個人的指尖長出,在頭頂織成個巨大的“龜”字。
“這是……”石煞的聲音發顫,那些畫面里,有個穿玄門道袍的年輕人,眉眼竟和青玄有七分像,“是未來的樣子?”
腐根獸的身軀在光芒里漸漸透明,最后化作無數光點,融入根須織就的網。裂隙深處傳來魔族孩童的笑聲,黑根須牽著個小小的身影爬出來——是被獸吞噬的魔族幼崽,手里攥著半塊米糕,糕上的蜜香還沒散。
“根須把他送回來了。”阿碗蹲下身,破碗里的根須纏上幼崽的手腕,在他掌心印下淡紫色的“龜”字,“以后你也是永龜堂的人了,根須會記得你的味道。”三個月后,永龜堂的院子裝不下越來越多的“家人”了。魔界的龍息妖帶著幼崽們來學“根須語”,鱗片上的共生花印記在陽光下閃閃發亮;歸墟海溝的守燈人化作水影,每天清晨給紫菀澆水,水珠落在葉上,會顯出海底的魚群;火星培育園的研究員們搭起臨時實驗室,沙盤里的紅土與永龜堂的黑土在根須纏繞下,漸漸變成同一種顏色。
中秋那天,眾人圍著老槐樹擺了長桌,桌上的食物堆成小山:火星紅土烤的米糕、魔界黑果釀的蜜酒、南極冰泉凍的甜酪、歸墟海溝的珍珠糖……最中間的木盤里,擺著個巨大的月餅,餅皮上的“龜”字是用三界根須的汁液畫的,紫、紅、黑三色交織,像道彩虹。
“嘗嘗這個!”阿禾把塊月餅塞進魔族幼崽嘴里,小家伙嚼著嚼著,耳朵尖突然冒出根須,纏著桌上的蜜酒瓶打卷,惹得眾人笑成一團。
沈硯切開月餅,里面的餡料露出來——是用溫核種的籽、共生花的粉、海溝珍珠磨的末混合做的,每口都能嘗到三種味道。“初代堂主說,‘永龜堂的根,不在堂屋的梁上,在每個人的舌尖上’。”老人的目光掃過每張笑臉,根須從桌縫里鉆出來,在每個人的腳邊纏了圈,“你看,根須在給我們系鞋帶呢,怕我們走散。”
阿碗突然指著天空,火星培育園的全息投影正好亮起,阿禾舉著塊月餅站在共生花叢前,背景是漫天星塵。“你們看!”女孩轉身時,花叢里的根須突然往天上長,與地球的根須在星軌上連成個圓,“根須織成環了!像奶奶戴的銀鐲子!”
破碗里的根須突然騰空而起,帶著桌上的月餅碎屑、蜜酒滴、甜酪渣,往圓心里鉆。剎那間,三界的根須同時發亮,紫、紅、黑三色在環上流轉,像條不停轉動的彩帶。夜深時,眾人躺在老槐樹下看根須織的環。石煞給魔族幼崽講青玄與黑煞少主的故事,根須順著他的聲音往上爬,在環上拼出兩個牽手的小人;阿木用鐵鉗給大家表演“根須戲法”,讓根須在環上擺出鐵鉗、蜜罐、破碗的形狀;阿碗把臉頰貼在槐樹根上,年輪傳來沉穩的震顫,像無數人在同時心跳。
“沈太爺爺,根須還會往更遠的地方長嗎?”阿碗的聲音裹在蜜香里,輕輕的。
沈硯摸著年輪里新抽出的芽,芽尖的“龜”字沾了片火星花瓣,“會的。”老人的聲音像老槐樹的低語,“但不管長到哪,這老槐樹、這破碗、這根須織的環,都是它們的家。就像你走得再遠,永龜堂的米糕香,總能把你引回來。”
破碗突然自己滾到槐樹根旁,里面的根須全部鉆出來,與年輪的紋絡嚴絲合縫地嵌在一起,在月光下顯出行新的刻字:“根須無界,蜜香有家。”
阿碗看著那些字,突然明白沈硯說的“團圓”是什么——不是所有人擠在一個院子里,是不管在海溝、冰原、火星,還是更遠的地方,只要根須還在長,蜜香還在飄,每個人的心里,就都裝著同一個永龜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