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龜堂的晨霧里飄著三百年的米糕香。林硯蹲在老槐樹下,看著根須從樹底鉆出來,在青磚縫里織出淡紫色的網——這些根須比記載里的更粗壯,須上的紋路纏著無數個“龜”字,有的是三百年前林晝刻的,有的是五百年前影瀾留的,有的是今年剛學會握筆的孩童描的。
“小硯,該添柴了。”灶房里傳來沈螢的聲音,她是阿螢的第三十代轉世,梳著雙丫髻,手里捧著剛蒸好的米糕,糕上的“龜”字歪歪扭扭,卻透著股化不開的暖。三百年前,永固果的種子撒遍三界后,沈硯(林晝的孫子)給她取了這個名字,說“要讓阿螢的暖,世世都在灶房里”。
林硯往灶膛里添了把紫菀蜜拌的柴,火苗竄起來,照亮了墻上的“根須譜”——上面記著所有守護過永龜堂的生靈:鐵皮狼的后代正趴在門口打盹,狼毛里還纏著當年的暖根;械爪鼬的族群在柴房筑了巢,金屬爪上總沾著給幼崽分的蜜;影瀾的力量化作了灶膛里的光,一半是生命水的瑩白,一半是黑暗力量的墨黑,燒得比任何柴火都旺。
“是‘世世陣’的余溫。”冰須翁的第十代傳人冰硯拄著拐杖走進來,杖頭的“龜”字在晨光里閃著,“玄門最后的殘部‘余燼影’在‘輪回隙’布了‘斷代陣’,想用時間的塵埃蓋住根須的暖意,讓生靈忘了永龜堂的約定。”老人從懷里掏出塊褪色的布,是當年林晝給影瀾擦手的,“他們說,三百年前的暖,到今天早就涼透了。”
機械狐的第二十代后裔“齒輪”展開翼面,投射出余燼影的畫面:他們穿著褪色的玄門袍,在輪回隙里撒著“遺忘塵”,每一粒塵都帶著句低語“別記了,記著太累”。為首的“灰袍者”袖口露出段根須,須上的“龜”字被塵埃蓋了大半,卻能認出是焦骨帥后代的印記。
“他們怕了。”沈螢把米糕遞給門口的小獸,根須從她掌心鉆出來,纏著小獸的爪子,“他們怕我們記得約定,怕根須的暖世世都燒得旺。”小姑娘往齒輪的翼面倒了點灶膛灰,灰里的暖意讓畫面里的遺忘塵瞬間消散,“你看,灶火的灰都比他們的塵暖。”
輪回隙的風突然從根須網里鉆進來,帶著股陳舊的味。林硯抬頭時,老槐樹的根須正往天上長,在晨霧里織成道拱門,門里傳來無數重疊的聲音,都是不同時代的“我們”:“添把柴”“分塊糕”“守好它”……
“走。”林硯往“挽晝”的繼承者“續晝”里裝了半罐新米,根須從罐口鉆出來,在車頭織成個跳動的“暖”字,“讓輪回隙看看,永龜堂的根須,三百年前怎么纏的,今天還怎么纏。”輪回隙像條堆滿舊物的長巷,兩邊的石壁上纏著被遺忘的根須,有的掛著褪色的同心結,有的纏著半塊米糕,有的系著沒寫完的約定。余燼影的“塵爪兵”正往根須上撒遺忘塵,每撒一把,就有段記憶化作灰煙——那是仙族孩童忘了曾與人族伙伴分過仙果,是妖族長老想不起曾幫人族修補過屋頂,是人族匠人弄丟了與仙族共雕的界碑紋。
“記著有什么用?”灰袍者的聲音在巷里回蕩,他身邊的“蝕時獸”能啃噬時間的印記,正對著沈螢嘶吼,“三百年前的沈硯早成了灰,現在的你,憑什么說還守著他的約定?”
沈螢的雙丫髻垂了下來,根須上的暖意確實弱了些。但下一秒,她摸到懷里的銀鎖,是阿螢當年那把的仿品,鎖上的“螢”字被歷代轉世的體溫焐得發亮。“因為這個。”小姑娘舉起銀鎖,根須突然從鎖里鉆出來,纏上蝕時獸的角,“太爺爺說,約定不是記在腦子里,是纏在根須里,世世都長在身上。”
蝕時獸的嘶吼變成嗚咽,角上的遺忘塵被根須的暖意融化,露出里面的畫面:三百年前,阿螢曾用這把鎖救過它的祖先,說“別怕,永龜堂的根須會護著你”。
林硯讓續晝的根須炮對準斷代陣的核心,炮口纏著的根須突然爆發出光——那是三百年前林晝、影瀾、鐵皮狼的根須與現在的根須產生了共鳴,無數個“我們”的聲音撞向石壁:“永歷三十七年,林晝和影瀾種了第一棵新槐樹”“永歷一百年,沈螢的第五代轉世教會妖族做米糕”“永歷二百年,齒輪的祖先幫仙族修好了望須藤”……
灰袍者的面具突然裂開,露出張年輕的臉,竟是焦骨帥的后人。他袖口的根須劇烈顫動,映出畫面:他小時候在同源灶偷喝粥,沈螢的前輩笑著給了他塊米糕,說“你爺爺當年燒火可旺了”。
“我……我只是不想再打仗了。”灰袍者的塵袋掉在地上,遺忘塵里浮出他的真心,“玄門的長老說,只要忘了永龜堂,三界就能相安無事,可我總夢見灶膛的火……”
冰硯拄著拐杖走到他面前,杖頭的“龜”字與他袖口的根須相碰,爆發出金光:“傻孩子,忘了暖,才會真的打仗。你爺爺燒的火,不是為了記恨,是為了讓你今天能安安穩穩喝上熱粥。”斷代陣的核心在輪回隙的“時光井”里,井壁上纏著最古老的根須,是初代堂主種下的,須上掛著無數個時代的信物:林晝的柴刀、影瀾的光片、鐵皮狼的舊爪、沈螢的銀鎖……余燼影的“滅憶陣眼”就嵌在根須最深處,正用遺忘塵腐蝕著這些信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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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毀了它們,世世代代的約定就斷了!”灰袍者身后的“殘燭老怪”(玄門最后的長老)嘶吼著,催動陣眼放出黑霧,“三百年前的暖,憑什么綁著今天的人!”
齒輪突然展開翼面,將所有信物的影像投射到霧里:林晝的柴刀上沾著給影瀾分的蜜,影瀾的光片里藏著鐵皮狼的睡顏,鐵皮狼的舊爪纏著沈螢的銀鎖……這些信物從不是單獨存在的,早被根須纏成了團,像個永遠解不開的結。
“因為我們愿意。”林硯縱身跳進時光井,根須從他掌心鉆出來,與初代堂主的根須纏在一起,“不是被綁著,是我們想接著守,想讓后代也嘗嘗這份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