甜水河的晨霧還沒散盡,阿草正蹲在菜地里給南瓜苗澆水。指尖剛觸到濕潤的泥土,突然被什么東西硌了一下——不是石子,是塊冰涼的、帶著棱角的碎片,正半埋在剛翻過的土里。
她把碎片撿起來,晨光透過霧靄落在上面,折射出細碎的光斑。那是塊指甲蓋大小的琉璃,邊緣還帶著火燒的焦痕,里面封存著一小段模糊的畫面:個穿藍布衫的女子,正把草藥塞進狐貍的嘴里,狐貍的眼睛亮得像兩顆紫水晶。
“這是……”阿草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認得那只狐貍——是年輕時的九尾狐,而那女子,分明是葦月信里提過的采藥女。
指尖的刺痛讓她低頭,發現碎片旁邊還粘著塊灰黑色的碎石,摸上去像被淚水泡過的沙礫,帶著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感。握住碎石的瞬間,無數雜亂的聲音鉆進腦海:鐵鏈拖地的摩擦聲、火焰的噼啪聲、女子的哭喊聲、狐貍的哀鳴……全是玄鐵老怪那場大火里的記憶,帶著灼人的痛苦。
最離奇的是水晶球。它就躺在碎片和碎石旁邊,鴿子蛋大小,通體透亮,里面懸浮著縷銀色的光,像極了無魔草的銀粉。阿草把它捧在手心,水晶球突然亮起,映出幅清晰的畫面:多年前的廢墟斷墻下,剛幻化成人形的她,正笨拙地用草葉裹住凍得發紫的禾生,嘴里輕聲哼著不成調的歌謠。
“記憶碎片、痛苦碎石、溯洄水晶……”陳婆婆拄著拐杖走過來,瞇著眼睛辨認了半天,突然倒吸口涼氣,“這是‘時光遺珠’啊!老輩人說,地脈深處藏著這種東西,會把重要的記憶凝成實體,只有心懷純粹的生靈才能撿到。”
阿草摩挲著碎片上的焦痕,突然明白了。那場大火的記憶、禾生的童年、甚至更多她不知道的往事,都被地脈悄悄記下了。可這些東西突然出現,是想告訴她什么?
“快看水晶球!”陳婆婆突然指著水晶球,里面的畫面正在變化——玄鐵老怪消失前的最后一刻,黑霧里似乎裹著個更小的黑影,像條沒來得及逃走的小蛇,鉆進了地脈裂縫的深處。
阿草的心猛地一沉。草葉的銀光瞬間亮起,順著地脈的方向蔓延開——她能感覺到,那不是玄鐵老怪的氣息,卻比他更陰冷,更隱蔽,像顆埋在地脈里的毒種子。接下來的幾天,阿草把時光遺珠小心地收在木盒里,時常拿出來細看。記憶碎片里的畫面越來越清晰:采藥女不僅救過九尾狐,還偷偷給被玄鐵老怪欺負的村民送過藥;她臨終前,曾把塊刻著“善”字的木牌,塞進了九尾狐的窩里。
“原來媽媽一直帶著那個木牌……”葦月看著碎片,突然想起九尾狐尾巴根處,總藏著塊磨得發亮的木牌,以前以為是普通的裝飾,現在才明白來歷。
痛苦碎石里的聲音也漸漸清晰。除了大火的聲響,還混著幾句玄鐵老怪的低語:“……蝕能核只是幌子,真正的‘噬心魔’藏在地脈里,等時機成熟,就能吞掉整個河谷的靈力……”
“噬心魔?”石角鹿不知什么時候站在菜地里,頭上的石角泛著警惕的光,“古籍里記著的邪物,以生靈的痛苦記憶為食,能附在任何東西上,最難根除。”它的鹿角輕輕觸碰水晶球,里面的小蛇黑影突然變得清晰,蛇眼閃著貪婪的紅光,“就是它。玄鐵老怪不過是它的宿主,現在宿主死了,它想找新的容器。”
阿草突然想起玄鐵老怪被消滅時,地脈監測儀曾有過一瞬間的異常波動,當時以為是能量殘留,現在看來,是噬心魔趁機鉆進了地脈縫隙。
“它在等什么?”禾生的曾孫小禾握緊了無魔鋤,這孩子繼承了祖輩的沉穩,年紀輕輕就成了護衛隊的領頭。
“等痛苦記憶最濃的時候。”九尾狐的聲音從院墻外傳來,她的狐火比往常更亮,尾巴根處的木牌露在外面,“比如……有人想起大火的傷痛,有人記恨過去的背叛,它就能趁機鉆出來,把痛苦放大,讓所有人互相猜忌,自相殘殺。”
水晶球突然劇烈晃動,映出幅令人心驚的畫面:甜水村的村民們舉著武器互相攻擊,老槐樹被狐火點燃,甜水河的水變成了黑色,而噬心魔化作條巨大的黑蛇,正在吞噬地脈的金光。
“這是……未來的幻象?”葦月的聲音發顫。
“是可能的未來。”阿草的臉色凝重,“它在通過時光遺珠,給我們看最恐懼的畫面,想讓我們先亂了陣腳。”她把記憶碎片、痛苦碎石和水晶球擺成三角形,三樣東西同時亮起,光芒交織成道銀色的網,“但它忘了,時光遺珠不僅能記痛苦,還能記溫暖。”
銀色的網里,突然浮現出無數畫面:石牙舉著刻刀在星軌基座上刻字;裂地巨龍低頭接過槐花;阿草給禾生喂麥粥;葦月教小禾用蘆葦編狐貍;甚至還有玄鐵老怪年輕時,偷偷給餓肚子的乞丐塞過半個窩頭——原來再壞的人,心里也曾有過微光。
“你看。”阿草的聲音很輕,卻帶著力量,“痛苦是真的,溫暖也是真的。噬心魔能吞掉痛苦記憶,卻吞不掉我們心里的光。”噬心魔果然開始行動了。夜里,村里開始有人做噩夢,夢見被玄鐵老怪追殺,夢見大火燒到家門口;白天,總有人因為小事爭吵,明明是多年的鄰里,卻突然翻起陳芝麻爛谷子的舊怨,眼里都帶著種莫名的戾氣。